陽光最先抵達。

然后我就看見了那棵樹。十來米高，滄桑而堅韌，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柿子，像一盞盞小紅燈籠，在秋風里搖蕩，透著節日的喜氣，煞是惹人喜愛。柿樹下的主人家門前曬了一地的紅辣椒，臨時支起的竹架上掛著令人垂涎的臘肉、臘魚和臘雞、臘鴨。兩只小黃狗在地上追逐玩鬧，這是初冬的一天。

老柿樹的前面是一條發源于瀏陽的撈刀河。河水清澈、清瘦，一條魚躍出水面。灘涂過早袒露，一叢叢的蘆葦迎風搖曳，一行白鷺騰空而飛。河邊多了許多秋游的人們，也有一對老夫妻在撿著奇形怪狀的鵝卵石，但更多的還是垂釣人，他們沿著河岸一字排開，場面頗為壯觀。而岸上的那棵柿樹帶著豐收的喜悅，俯瞰眼前令人喜悅的一幕。柿樹的主人，一個中年男子告訴我，這棵柿樹是他們家的“祖業”，往上數去，應該是他爺爺的爺爺種下的，每年一樹果實能曬出十來斤干柿子，在對岸的四方坪菜市場賣個好價錢。真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他告訴我，如果不是鳥也喜歡吃柿子，收成會更好。臨走時他非要塞給我一袋柿子。而此刻，我注意到了前面橋下一條擱著的龍舟。龍船狹長、細窄，精巧，船頭刻著龍頭，船尾刻著龍尾。龍頭的顏色突出紅、黃、藍，以顯示出整條龍舟的霸氣。中年男子說，這是他們撈刀河龍舟隊的，他也是一名劃手，到那個時候歡迎我來為他們鼓勁、加油。

端午節那天，撈刀河舉行賽龍舟比賽。我早早來到了現場。端午的天氣悶熱、潮濕，可觀看龍舟比賽的人密密麻麻。河兩岸彩旗飄揚，人們歡欣鼓舞、擊掌喝彩。在這震耳欲聾的世界里，人們亢奮、熱血沸騰，已然成為龍舟比賽隊伍的一部分。這時有個小孩奶聲奶氣地喊道，快看快看，只聽見槍聲一響，八條龍舟像離弦的箭一樣在水面上飛，激起無數朵浪花，平時安靜的撈刀河立刻生動、沸騰起來。人群涌動，水聲鏗鏘。龍舟在你追我趕。互不相讓，有的幾乎要貼在一起了。每條龍舟上的舵手站在船頭，鼓聲咚咚，鑼聲當當，號子高亢，劃手們使盡渾身力氣，木槳在上下飛舞，動作整齊劃一。牽動著千萬觀眾的心。我的心就像大海里的波濤時起時伏，激動不已。有一條龍舟遙遙領先，成了群龍之首，終于一舉奪得了冠軍。一時間，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響徹撈刀河。我注意到了，端午節時的柿子樹上掛滿了小柿子，它們安靜地目睹著撈刀河上每年龍舟比賽的盛況。

當我再次出現時，已是初冬了。我發現，柿子樹前面那幢三層高的樓房已煥然一新。再走近一看，前面掛著的“撈刀河邊一棵樹”的招牌格外醒目。我當時還以為中年男子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年前他就把餐館開起來了。中年男子老遠看見我就喊老師老師，緊緊抓住我的手說，老師這個餐館名取得實在太好了。他告訴我說，這個把月生意好得很，房子是自己的，服務員都是家里人。現在想起來回家做生意，比在深圳打工強，還可以照顧好三個孩子和老父老母。臨走時，我送上了一句祝福：祝你的生意像紅彤彤的柿子一樣，說著我瞥了旁邊的老柿樹一眼，樹枝上只剩下兩顆柿子，似乎在寒風中等待2024年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