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作家阿來與華東師范大學教授許紀霖來到浙江書展，展開一場精彩對談。他們分別以文學和學術的方式關心自然，關心歷史，關心社會，關心人。他們有關知識分子、啟蒙、人文教育的種種觀察與思考，引來書展讀者一陣又一陣的掌聲。

談知識分子：今天不是知識分子的時代了？

對于知識分子，阿來認同薩義德的一個認識：知識分子的表達應該針對全體人類，將人類作為表述對象。即便表述本民族或者國家、個體的災難，也能和人類的苦難聯系起來，和每個人的苦難聯系起來。阿來說：“能這樣建立廣泛共情的人，他們可能可以成為知識分子。”

在許紀霖看來，今天已經不是知識分子的時代了，至少不是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所以他只能談理想中的知識分子——有理想、有關懷、有知識、有擔當。

“羅翔、張文宏，他們是我心中知識分子該有的模樣。”許紀霖舉例道，今天這個時代已變成網紅時代，網紅的一個標準定義是有能力把流量及時變現（變成現金流），但羅翔和張文宏不帶貨，他們身上反而有一種“傻勁”。“什么叫理想中的知識分子？就是有自己的情懷，不是奔著某一具體的目標而去。這個時代雖然是一個聰明人的時代，但我們依然期待有一些人比較傻。”

阿來表示，社會上有非常多精于計算當下得失的人，但從比較長的生命歷程來看，他們往往得不償失。反而是被定義為比較傻的那些人，可能更執著一些，更始終如一一些，更能考慮得長遠一些。

他也注意到，今天每一個在網上振振有詞的人都試圖將自己的觀點強加于別人，好像沒有人會認為自己還有哪里不懂，還有哪里需要被啟蒙、被喚醒。

“這也是一個眾聲喧嘩的時代，所以談到知識分子，我也猶豫不決。”阿來說。

談人文教育：別把孩子教煩了

“為什么現在不想讀書？我覺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于，我們的語文課把想讀書的孩子終于教煩了，變成不喜歡讀書。”

談及當下的人文教育，阿來的這一句話讓許多讀者為之鼓掌。

作為一名曾經的語文老師，他認為語文課其實是所有學科的基礎，但今天的語文教育很可能出了問題，比如有些給孩子閱讀的文章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審美價值，只是強調教化的意義。“其實，我們給孩子最大的教化，應該是審美的教化。”

“我過去當語文老師，必須講三個課時。第一個課時，生字生詞，可既然我們已經教會孩子翻字典詞典了，為什么還要講生字生詞？第二個課時，思想分析，他不是康德，也不是黑格爾，有什么好分析的？主題思想往往就一句話—— ‘通過什么，表達什么’，還不準有第二種分析和回答。最后講一點寫作技巧，寫作是發乎內心的自然表達，又哪有那么多的寫作技巧？”阿來如是說。

若將目光投向大學教育，許紀霖認為ChatGPT的出現會帶來人文學科的春天。“人工智能雖然無所不能，但它沒有創造性思考的能力。越具有創造性，越具有不確定性，它的替代能力就越弱。”

許紀霖說，ChatGPT當然也可以寫出很規范的文字，畫出很規范的話，但它恰恰不能像阿來這樣能寫出極有個性，極有想象力，極有獨創性的小說。“文史哲，包括藝術，都是高度不確定，高度依賴于個人的一種直覺，一種想象力，一種理解力。人工智能目前是沒有身體的，也沒有對生活的直接感受，它所有的智慧都來自抽象的知識。”

在這個意義上，他相信將來很多需要計算的工作會被人工智能替代，唯獨文學、藝術、歷史、哲學、宗教這些傳統的人文學科，它們沒有確定答案，所以很難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