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劉長華

隨著網絡文學的橫空出世、山呼海嘯，許多并沒有經過多少文學熏陶、藝術訓練過的作者，卻能日產萬字，“日進斗金”。野蠻生長固然是生命力蓬勃的表征，但文藝的規則和法度不能置若罔聞，否則終究敵不過野狐禪或才智雜耍。

與許多“信筆”所至、“率真”成性的作品不同的是，《歌聲跨山海》則充分展現出作者是有著不俗的藝術修為、洞徹人情世故的內秀和令人欣喜的出入“文章”與“文學”之間的把控力。在我看來，這一切都凝聚內化在構思極具法度這一樞紐上。

主題：以一串多。

書名的《歌聲跨山海》在外延上的多重性，表明了作者在寫作格局和人文意向上是敞亮的，力圖為作品的文化意蘊增容、擴量、升質。《歌聲跨山海》是基于歌劇《大地頌歌》中留守兒童合唱團的前世今生，向社會所交出的一份報告。其主題性寫作的精神原點是一目了然的。作者卻又能讓這棵創作意圖上的樹苗以發散性、輻射性的狀態生長開來，一如南國榕樹是根族、根團的方式延展、葳蕤。

當然，主題的“節外生枝”“‘意’外連連”，是所有優秀作品的必由之路。在這一點上，《歌聲跨山海》是帶有明顯的自覺性，從中見證了相應的文學觀念是深入作者的思想骨髓的，作品的自序與后記似乎也“急不可耐”地闡明了“自我立場”。粗疏地勾勒一下，《歌聲跨山海》所完成的主題“串串燒”，大致可歸納為美育進入當代鄉村教育、鄉村振興中的農村教育、留守兒童的來與去、一個有著創傷記憶的企業家其精神救贖、大學教授的人間情懷、愛的精神呼吁與踐行、當代大學生的成長和自我教育，等等。它們總體上又是水乳交融、相契無間。這種以一串多的路徑無疑使得作品的“文學性”極大地豐滿充盈。多義性、繁復性是“文學”區分于“文章”的標尺之一。

布局：頗得匠心。

布局是指整部作品在明暗結構或者敘事區塊上的設計安排。第一，重點突出，旁及多點。作品重點圍繞留守兒童“林林”“大做文章”，但又兼及諸如“小康”“小猴子”等。“林林”是留守兒童的典型，媽媽在她尚未有記憶之時便離家出走，父親常年在外打工，爺爺奶奶年事已高，家境貧寒，生活環境閉塞落后......但她又懷揣夢想，有志于在演藝道路上成就自己的人生。“林林”因歌唱而點亮了自己的童年，是美育的生動教材，是王育霖、陳亮偉們前行的最大動力。

第二，多重的心理敘事。美育在留守兒童中的展開，是項系統工程，牽涉其間的點面甚廣。實際上，歌唱美育帶給鄉村小孩最大的功效，便是打開他們可能塵封的心門，大膽敞開自我，盡情演繹自我，極力洗禮自我，在自信、自尊、自愛中重新找回自我。《歌聲跨山海》巧妙地安排了其中主要人物的內心獨白。通過內心獨白，全方位、多層次地展現了所有人曾經的所觀、所思、所感，一幅生動的心靈畫卷被徐徐打開，“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為了一切孩子”依然是我們這個民族在這個時代最真實而又最有份量的心聲。

第三，對比手法的精當融入。陳亮偉與自我的“留守童年”生活的“隔空對話”，“薇薇”與“林林”的城鄉之別，何玨瑩在事前事后的思想境界比照......都見出了作者是在如風行水上地運用比較手法。頗得匠心的布局使得了作品曲突有致、余韻迭生。

語言：輕型化而又有感官化。

總體而言，《歌聲跨山海》的主導受眾是兒童。這也是作者在文風選擇、言語策略上首要考慮的問題。“輕型”的語言狀態便是應對這個問題的重要方針。此類題材毋庸置疑歸屬于宏大敘事，但作品盡力避免對落后鄉村、困窘家庭的“悲天憫人”和“濃墨重彩”，盡力避免以敘述人的姿態去“語重心長”地闡發“真知灼見”，而是順著兒童的思維、成長者的口吻去呈現現實人生中的是與非、成與敗，在整體意蘊上是明亮和積極的。一股拂拭不去的愛意流貫在作者的筆端。另一方面，作者又努力讓自己的文字在感官化道路上闊步前行，因為兒童在閱讀上的沖動與快樂是與他們的感官反應有一定的關聯。

《歌聲跨山海》于此不可謂苦心經營。作品中大量穿插歌詞，讓小孩能身臨其境地感受歌曲的魅力和感染力。每一章都是安排了或長或短的導語，它們更像是影視作品中的畫外音，讓意境和畫面感在說話，懸念與提示并存，給小孩有相當的吸引力。

在同一思路的延伸下，作品也是多有蒙太奇手法的靈活調用。整體上，一種類似紀錄片的藝術效果在感官化的語言系統中呼之欲出。前面所提大量的內心獨白亦更像是受訪者在麥克風面前的侃侃而談、娓娓道來，現場感、在地性如置讀者眼前。

總之，作者在“如實”地呈現事實的同時，傾心盡力地使之往文學化的方向上發展，于構思上可謂是法度謹嚴，極具“科學精神”。

（作者系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