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到

 

　　父親離世已經快四年了。除了過年

　　每逢清明期，我都要祭奠他。只不過是在人間

　　想為一個離世的人，做點什么

 

　　頭一年，我給他燒了舊的軍大衣

　　燒了他貼身穿過的秋衣秋褲，那件

　　我買的，他始終沒舍得穿過的羊毛衫

　　再就是冷飯冷菜，一堆紙錢、冥幣

　　第二年，我到墳前給他磕了頭，送了花

　　還代表家人，給他敬了幾杯薄酒

　　第三年，我讓母親挑了個好日子，在他墳前

　　立了碑。碑上刻了我和妻兒的名字、生辰八字

 

　　今年清明我在外地，想起要給他

　　捎點聊以慰藉的東西

　　記得妻子屬狗，我給買過黃金吊墜

　　女兒屬豬，我給買過十分卡通的配飾

　　活了大半輩子，我竟然忘了父親的屬相

　　也不知：在陰間地府，今夕是何年?

 

　　◎三月雨中祭事

 

　　湖南的雨下了半個多月，晴了兩天接著又下

　　就像一個與父母走失的孩子，哭得有氣無力。

　　哭累了停一停，想起傷心又接著哼唧哼唧

　　驚蟄已過，依然感到手腳冰涼

　　這多雨的春天，有幾件事無法入詩。特記錄在案--

 

　　三月十日：埃航空難。乘客和機組157人全部遇難

　　八名中國乘客中，有兩名80后的碩士畢業生

　　那一天他們正在公差，航班沒有受天氣影響

　　不見任何征兆，他們也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三月二十一日：鹽城響水縣化工廠爆炸。

　　統計截止三月二十七日，78人死亡

　　在院465名傷員，重癥34人，危重7人。

　　那一天，響水縣沒有迎來雨水

　　淚如雨下的，是集體追悼大會

 

　　三月三十日：涼山木里縣森林大火。

　　30名消防隊員在救火中犧牲，其中

　　80后1人，90后24人，00后2人

　　他們中有很多人沒結過婚，甚至從未談過戀愛

　　也沒有體會過，在雨中戀愛的浪漫…

　　那一天，雨怎么就沒有落到木里?

 

　　三月份，我有過三次長途飛行

　　先后去了歐洲、南美，沒有遇到雨

　　參加了一個展會，但不是在埃塞俄比亞

　　也不是響水，木里。頗感世界之大，生命之短

　　揪心之余，將句子寫得長了一些，像三月的雨

　　斷斷續續，拉長了一點哭腔，也是為了短一點的痛

　　過了三月就是清明，祭事會多起來

　　人間會多一些淚，墳前會多一些花

 

　　◎清明祭岳父

 

　　清明節，我陪妻女去公墓祭拜岳父

　　出發時，妻子和女兒都堅持將寵犬“信兒”抱上

　　說是天氣這么好，讓她守在家里，有些寂寞無聊

　　想起當年我們上班，岳父總是抱著我的女兒出門

　　從不讓她獨自在家，再者說，今天這日子

　　妻子心情不好，我隨即應允

 

　　一路上堵車堵得厲害，我放了些流行歌曲

　　來舒緩車內低沉無語的氣氛，快到時

　　妻子又說--到公墓放歌曲不好，干脆關掉啦

　　我想也是：岳父生前只愛聽湖南的花鼓戲

　　未曾見他哼過一首流行歌曲

　　我也不知道，他在天上常聽哪些曲目?

 

　　到了公墓的山坳下，女兒抱著寵犬準備拾階而上

　　不知為何，信兒突然嬌嗔地哼唧起來

　　一聲接一聲，像是缺奶而哭鬧的嬰兒

　　妻子念叨--狗通人性，你就帶著信兒守在山下吧

　　起初我有些困惑：岳父走時，家里還沒有抱養信兒

　　他們也不曾相識，何以相通，何以對話?

　　仔細想一想，岳父替我抱了那么多回女兒

　　此刻，我等一回又有何妨

 

　　于是乎，我就抱著信兒一直坐在山下

　　仰望山間碑林成片，碑前插滿了各色的紙花塑料花

　　太陽把光一股腦兒撒向碑林，就如同撒向人間一樣

　　那些忽閃忽閃的花朵，在強光的返照下

　　仿佛就是我在午夜曾經看到的漫天星光

　　只不過，午夜那璀璨的星星，不像現在

　　這樣的密密麻麻

 

　　作者簡介：

  詠君，湖北赤壁人。1967年生，1989年工科畢業，2015年回歸寫作，現就職于長沙某企業。以讀詩習詩為業余愛好。主張：讀詩可以靜心，寫詩可以修行；詩歌須有感而發，要有關懷，有批判性；詩人借詩歌說話，通過詩歌完成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