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后現代社會和網絡文明時代，我們所接觸的經常是快餐式的時尚文字，焦灼浮躁，隨風而逝。但打開蘇高宇的《恍惚》，能撲面感到一種寧靜的力量，適合在深夜時分靜靜地體味，燈影籠罩之下，古代的梅花開放，深心惻惻，有大寂寞。

    蘇高宇的文和畫中，可以看到一種道的哲學，是自然文化和原始文化的詩意表達。其實這也是一種湘西文化精神。湘西文化本質上是巫文化、神異文化和自然文明，是一種直抵生命本原、直透事物本質的文化，在文藝作品中透出空靈神秘之氣。整個湘西這一片出了那么多藝術人才，他們的藝術精神、文學精神基本是相似的，體現出一種謙卑、隱忍、自然的精神。盡管蘇高宇在北京居住了十幾年，湘西的靈魂仍在他的文字中游蕩。

    他酷愛冰清玉潔的植物及其花朵，文集中有很多談花的小品文，比如《默梅》《玉蘭心情》《問道于荷》等。這中間有寂寥，隱痛而佯歡，深藏起自家的不欲人曉、不便人知的精神內核；也有明媚，如突然見著一支萱花，面對那不需阿附于誰的支在天地之間的笑容，覺得精神燦爛。總之，身處濁世，要保持一種清潔的操守，保持一種對藝術純粹的追求，保持一種情感的高潔。這種清潔的精神與他的藝術觀是契合的，作為一個水墨畫家，他相信素的力量，畫畫不在于墨，而在于水。

    他也表現了多情而憂郁的情感。《蘭秋之夜》是了解他精神世界的一個很好的入口，這篇文章很短，只有幾行，但令人看到了魯迅《野草》的風味，意思很難闡釋，很難理解，短短一兩百字，能寫出幾千字的詮釋文章。它似乎是一個隱秘的情感故事，但又像對一種理想的渴望和驚懼，有那種憂郁的、隱秘的、多情的、大悲痛的情感。

    蘇高宇有一篇《豬頭開花》的文章，寫得則很有人間煙火氣，篇名有一個“花”字，但它不是談花的，講的是為一個朋友畫了一張頭戴紅花的豬，慶賀他女兒的誕生，表示朋友間的心意相通。另外《馬齒徒增》《荷痛》《書法里的女人》也寫得興趣盎然，對女性的理解內含作者的惻隱之心。作者的這種入世不是庸俗的，而是能夠看到塵世中的趣味。

    一個普通讀者，看到蘇高宇這些短小精妙的文章，最先想到的可能會是明清的小品文。我覺得，他寫的當然是小品文，甚至是明清小品文的現代翻版，其文字是謙卑的，孤獨的，自然的，雋永的。但他又同時體現了一種湘西本土文化精神，崇尚活躍、野性的生命。如《野竹》一文，作者談到不喜歡畫花壇中或者花圃中的花，就喜歡野地的花、野地的植物，體現了一種有原始活力的、純樸的、原初的價值取向。因此它不完全是明清小品文，內含水的哲學和水的品性，要回到生命的源頭和野性的原初之心。

    （作者系中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恍惚》蘇高宇著 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