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江水

　　詠君

　　我是江邊長大的

　　朋友說這些年我有很大變化

　　我想是指江水一樣的年華

　　說以前我大嗓門 笑得清澈如水

　　臉頰上根本藏不住波瀾

　　現在講個笑話如小溪迂回

　　常常繃著臉

　　端著姿態

　　以前是以前

　　現在是現在

　　眼前江水的姿態發生著變化

　　身后的時間也在變化

　　以前喝的是長江水

　　現在喝的是湘江水

　　不同的地域 不一樣的流速

　　高顏值的渾濁

　　以前 我在意奔流不息

　　逢山越山 逢石撞石

　　遇見陽光能蕩起回響

　　碰到花草就一起綻放

　　現在 我常受困于突發的倦意

　　流到某座山下就站住了

　　我注重反復的沖洗和沉積

　　知道如何在浪尖上停住腳步

　　如何把吸收的能量踩在腳底

　　就算渾濁也是對付掏空的武器

　　或者說 以前我的聲音堅硬

　　象從懸崖沖下的沙粒

　　不管不顧 說自己想說的

　　現在我的聲音沙啞

　　是燒紅的鋼鐵遇上水束

　　冷卻自己 說別人愛聽的

　　江水也在流失和老去

　　最終只能沿著制度的河流向前

　　就算有奔騰的欲望

　　不會有決堤的勇氣

　　也許以前我沒有時間思考

　　不會為一座山或者一棵樹停留

　　每一次奔走恰如撲上蛋糕的奶昔

　　隨便給條縫 就能充滿甜蜜

　　可是現在我如小溪遇到巨石

　　越不過青苔的眉梢

　　也握不住石縫的野菊

　　大把大把的時間

　　不知道流向何處

　　就像以前我經常熬夜

　　在深夜也能分辨江濤和雨滴

　　并在這響聲中安靜睡去

　　現在我卻經常在凌晨醒來

　　對著天花板冥想

　　一個勁地回味

　　那逝去的江水流到了哪里

 

　　厭倦什么來什么

　　我厭倦了圓的是圓的 方的是方的

　　我厭倦了外圓內方 厭倦裝腔作勢和危言聳聽

　　我厭倦了說話的目的性和宴請的難為情

　　我厭倦了火柴盒式樣的樓群 街道 十字路牌

　　它呆板的線條和貌似高大的樣子

　　我厭倦了流浪貓在腳邊躥來躥去

　　我厭倦了地鐵口的叫賣 負二層的霉味 電梯間的熱氣

　　傷感的吉他歌曲和硬幣投在不銹鋼碗里

　　我厭倦了早晨的煙霧彌漫 厭倦夜晚的干燥空氣

　　我厭倦了奉承的話 討好的笑 藏匿需要的表情

　　以及針對某種需要 笑著接納的需要

　　我厭倦了韓劇的煩惱 希臘人的眼神 白宮的道理

　　我厭倦入戲的眼淚 厭倦真理自己開口講話

　　我厭倦機場 車站 碼頭 追悼會 所有為離別準備的空間

　　我厭倦長椅 茶杯 煙灰缸和空酒瓶 所有消磨時間的物件

　　我厭倦饑餓和寒冷 疾病和斗爭 電腦病毒和斯德哥爾摩效應

　　我厭倦刺耳的巴士喇叭 霓虹燈的閃眼 跑車和摩托車的尾氣

　　我在深夜厭倦 碰到濃妝艷抹的年輕女郎 搖晃著走出KTV夜場

　　我在清晨厭倦 看到捂著口罩的清潔工 彎身將垃圾車停在霧霾里

　　我厭倦城市 那昏昏沉沉的路燈 還有它折射出的光和影

　　有的人倒在光里 有的人從影子中爬了起來 有的人酣睡囈語

　　我厭倦了物質的作用和反作用 鍵盤和鼠標 意識與潛意識

　　我厭倦了行為與精神的分離 激素的調節和柯爾蒙的分泌

　　我厭倦了公式 定律 原理 規則和潛規則 教條和官僚主義

　　我厭倦了氣候突變 系統的硬化 轉基因 二氧化碳 阿爾茨海默癥

　　我厭倦了所有問題 問題的由來和對象 所謂應對問題的技巧

　　我厭倦了用金錢解決問題 還有金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厭倦過 我正在厭倦ing

　　我厭倦了我的厭倦 直到習慣為止

 

　　不識譜的人怎樣解讀Rock&Roll

　　來 跟我一起來

　　來吧

　　生存在一起

　　生活在一起

　　愛一起

　　痛一起

　　哭一起

　　笑一起

　　怒一起

　　有吶喊的感覺

　　有崩潰邊緣拉回的張力

　　歇!

　　斯!

　　底!

　　里!

　　再撕心裂肺一點

　　歇-斯—底---里---

　　不要停“歇”

　　唱愛恨哀憤為“斯”

　　要到“底”

　　要揪在心“里”

　　如此反復

　　再強烈一點

　　而以

 

　　坐在飛機上看云彩

　　我坐在飛機上才真正看清楚云彩

　　所有的山峰都叼著潔白的棉花

　　所有的棉花盛開在淡藍的海面

　　所有的海面肢解在白雪堆積的山澗

　　所有的山澗滋潤著大地瘦黃的臉

　　在這樣的高度

　　光是懶散的

　　風是靜止的

　　云彩是無依無靠的

　　在這樣的高度

　　只有云彩在呼喊

　　那沉睡的大地

　　裹著藍白相間的床單

　　只有在這樣的高度

　　我才像云彩一樣通透

　　我是從上往下看的

　　有一種從里到外的優越

　　我不去察看河流和山丘的渺小

　　我不想體會大地

　　伸首張望的悲傷

　　看得見海的房間

　　在伊斯坦布爾無法入眠

　　我打開酒店的窗戶

　　就打開了博斯普魯斯海峽

　　海峽的東面是來自亞洲的海

　　海峽向西連著愛琴海

　　那些浪漫的由來

　　今夜與我

　　隔著風平浪靜的海峽

　　我的枕頭有咸味

　　而沒有絲毫的睡意

　　不知道是來自亞洲的水

　　還是來自歐洲的風

　　就這樣漫過了枕頭

　　跨越了連接歐亞的海峽

　　枕頭上的月光如水

　　房間里沒有愛情

　　也聽不到琴聲

　　只有夜的海

　　我之前在夜晚看過長沙

　　更加風平浪靜的湘江

　　相比而言 這多情的海

　　多出了五個小時的時差

　　在世界各地

　　我至少住過多于五個

 

　　看得見海的房間

　　有的海波濤洶涌

　　有的海風平浪靜

　　那些海都沒有到過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