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時間 : 2018-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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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安武林的閱讀始于多年前我開始編輯《小蜜蜂》的時候。在眾多的童話稿件中,他的作品清新溫婉,抒情浪漫,別具一格。我當時給他寫了一封信,請他為“名家新童話”欄目賜稿,同時還請他為小讀者寫一句話。
安武林寫道:“真想和孩子們再玩一次童話里才有的游戲。”
我覺得這一聲正好道出了他童話創作的全部秘密。
安武林的童話喜歡寫細小的事物和細小的對象。寫童話的他像是一個手持顯微鏡的孩子,將世界一寸一寸地看過去,于是,充滿了驚奇與贊嘆。
有一篇童話名叫《米麗的城樓》,寫的是一個名叫米麗的小螞蟻,渴望有一座城樓,城樓里有許多精致的小房間,當她走累了,就可以隨便地在哪個房間里休息,朋友們來了,也有足夠多的房間可以住。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愿望。后來當我了解到安武林住在陜西汽車制造廠的集體宿舍里時,我忍不住笑了,米麗的心愿一定就是安武林自己的心愿。米麗后來得到了她的城樓——一顆漂亮的松球。安武林什么時候能得到他的城樓,把他花樣的女兒接到身邊,讓朋友們如陽光一樣,隨時閃亮在他的房間里呢?
“朋友是室內的陽光。”這是安武林在一篇隨筆里寫的一句話,他的隨筆里充滿了這一類可以被摘抄到筆記本上的“警句”。
他的隨筆干凈、純潔,有一種洞明世事而又昂揚樂觀的態度。安武林的隨筆不同于我們慣常見到的那種定期出現、填補報刊空缺和作者錢袋的專欄隨筆,他的隨筆是他思想的果實、生命的感悟、熱情的灑播。
他明白“偏見猶如色盲和近視,依據個人的成見來打量人和事,即便跳進黃河心也不死”(《遠離偏見》);他懂得一個人的習慣“或者是利己的陽光,終生受益,或者是害己的霜雪,終身受難”(《習慣的力量》);他知道“歡樂的世界失去我,并不會因此而增加一些憂傷的沉寂,我活在五彩繽紛的世界里,世界也不會因此而增加一點亮麗的色彩”,盡管“我”是如此卑微,但我依然是一個歌手,心中充滿了歌唱的欲望(《歌手》)!
寫隨筆的安武林坐在草地上,目光時而仰望長空,時而打量繁華人世;他在冥想中與先賢哲人和文學巨匠們神游,體驗生命的歡樂,獲取思想的精髓。安武林的隨筆是他自己人生態度的寫照,是他的童話、小說和兒童故事的注解。
這幾年,安武林的兒童小說漸漸多起來了。他的小說和童話之間的反差非常大。他的童話大多明朗、抒情,但小說看上去有點詭秘與模糊。比如他的《點燈》《樹精》,甚至包括看上去很明白的《昨夜星辰》和《青鳥快快飛》,主人公的情緒和思想,都有一些捉摸不定。
同時,安武林又喜歡用一些象征性和暗示性極強的時間、地點、場景和道具,來進一步加強主人公的情緒或對命運的神秘猜測的不確定性,使人感到他的小說是流淌著的時間本身的一部分。
他對主人公情緒世界的敏銳捕捉和象征手法在小說中的廣泛運用,他對人物性格和故事本身的津津樂道,是他的兒童小說與別的兒童小說的顯著區別。讀他的小說,故事本身的表達方式比故事揭示的本質更令你喜歡。
康拉德說:“藝術試圖在這個世界里,在事物中以及現實生活中,找出基本的、持久的、本質的東西。”
安武林的小說正是執著于這種尋找。某些本質的東西,他在隨筆里已經找到了,但他在小說和童話中,卻借助于虛構,就像一場虛擬的游戲;在小說中,這種尋找是艱難,曲折的,就像生活本身。因此,我覺得安武林是一個喜歡在語言世界里歷險的人。
安武林不是那種意境好得不得了的作家,而是那種你有理由相信他會越寫越好的作家。我覺得他的隨筆已經寫得很好了,可惜這種文體因他的犀利和深刻,行文夾敘夾議,還不大能夠為初涉塵世的小讀者所接受。不過不要著急,等長大一些再看也來得及。
小讀者現在可以看他的童話、小說和故事。他的故事寫得不多,他自己說只寫了一篇《長胡子的奶奶》,我倒覺得應該是兩篇,另一篇《蘭草,蘭草》,他自己將其劃為小說,但我更愿意把它當成故事。
說說《長胡子的奶奶》吧。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鄉下的奶奶來到城里,因為她的土氣,不像長胡子的爺爺那樣有見識,而被媳婦嫌棄,媳婦想打發奶奶早點回家。為了留住奶奶,不懂事的小孫子用各種顏料為奶奶畫了五顏六色的胡子,奶奶也每天小心地不洗掉臉上的胡子。臨別時,小孫子囑咐奶奶回家后快快長出胡子,下次再來城里時,就可以多住些日子了。奶奶什么也沒說,只是很輕很輕地答應了一聲:“哎——”
這個不足1000字的故事之所以打動人,是因為它最初的構思一定是源自于作者對生活的發現和文學的靈感,而不是源自于寫作的習慣。另一個讓人喜歡的理由是“聰明”,細節的描述、情節的安排,包括那一聲輕輕的嘆息,都讓人感到作者智慧的火花在閃爍。
除了文學作品以外,我還讀到過安武林寫的評論,他是一個多棲作家。目前,他正困惑于自己是否應該專心操某一種文體而寫作。由此,我想到了“兒童文學”這個概念本身的問題。
這個文學概念是根據文學作品的讀者的特殊性而劃分的,并非單純因為作家的特殊性而劃分的。我不知道有多少立志要成為兒童文學作家的人寫出了好的兒童文學作品。
我覺得每個真正的作家都是在用自己的眼睛觀察世界,用自己的心與世界對話,因而發出了不同的聲音,講述了不同的故事。某些人喜歡你說話的方式,或者你所說的話,或者你的聲音,那些人就是你的讀者。
一些特殊的讀者,他們的心靈和感覺整個向世界敞開,他們聽到了你的聲音,他們喜歡你的聲音,他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和你相似,然后,他們把你當成了他們的作家,你也因此而成為了他們的作家——兒童文學作家。所以,一個作家,你只管用你的心和世界交流,以你的聲音表達你的感受,這就夠了。至于你是什么樣的一個作家,這不是你需要特別考慮的事情。這是我個人的看法,我不知道安武林是否同意。
閱讀安武林的作品,我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他最喜歡“米”這個字,或者這個詞,或者這個實物所蘊藏的全部。他寫過《米粒上的花朵》《米麗的城樓》《米米的世界》等等,他為他的主人公取名米米、米琪、米蘭,他精心為我們描繪過像一粒米那么大的螞蟻和老鼠。
我的另一個朋友對于于“米”也有過一段精彩的描述,他在我出國的時候,將那段話寫在一本書的扉頁上送于我。關于“米”,我想不出比那段話更好的話:
“看不見米的日子,米是一種聲音。那是一種堅定、明亮、注重實際的農村婦女的聲音,‘回來吃飯吧’,無論你去多遠,米要你回來,你就要回來,無論多少都不要拒絕,一粒米的親兄弟,一把米的全人類。哦,回來吃飯吧,老屋深處,米是黑暗中的白馬王子,等待一縷裊娜炊煙返鄉。”
我相信,透過晶瑩剔透的米粒,安武林一定看見了童年的小村,看見父親荷鋤歸來,母親倚門而立,看見了自己最質樸的根基和村頭的老樹長在一起。
我因閱讀安武林的作品而認識安武林已有四年了,但我們至今未曾謀面。我想象他是一個心上開滿了鮮花的人。他的頭腦一半耽于幻想,一半勇于思索;他的生命一半在滾滾紅塵中沉浮,一半在遙遠星空下飛翔。他所有的作品,都是這個心上開滿鮮花的人在他所棲居的大地上的深情歌唱。
(本文選自《核桃鼠和熊爸爸》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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