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濃濃的煙火味重嗅出的童真

一一讀梁爾源詩有感

 劉年

 

梁爾源的詩歌最深的印象就是貼近生活貼近現實，那種撲面而來的濃烈的煙火味和微妙的油鹽味讓他的文字親切如一個樸實憨厚的農民大哥在你火坑邊聽水響聽火響話家常。梁爾源出生于湖南農村，當過礦工干過木匠走過仕途，人生經歷特別豐富。我一直認為語言是詩歌的工具，生命才是詩歌的本質。對生命理解的程度往往關系到一個詩人對詩歌理解的程度，對生命理解的程度往往取決于對生活熱愛的程度。梁爾源用它對生活和寫作的熱情將豐富的經歷融解為創作的營養和源泉這是他最大的優勢。“詩歌創作風格必須有時代感，脫離時代談創作風格，就沒有生命力，就會失去讀者。但創作風格的時代感不等于一味追求時髦、追求怪癖、追求新潮，以至于與大眾和社會的口味偏離太遠。保持創作風格的時代感也不能摒棄中國當代詩歌和民歌創作中精華，而去一味地模仿國外詩人的風格。我認為現代詩的創作風格正是應該建立在絕大多數受眾的審美需求和包容的基礎上，而不是少數專家的審美定式的局限里。”梁爾源這段詩歌觀點，我是基本贊同的。梁爾源的這組詩歌中，語言大多是中國老百姓常用的口語，淺顯、樸實、易懂，這種語言沒有翻譯詩綿長晦澀和虛幻，也沒有政治抒情詩空泛蒼白和大而不當。從這組詩歌的細節中，我讀到了梁爾源對生活的熱愛，因為只有熱愛生活的人才會看得到這些會被人們忽視的生活細節。以《老木匠》為例“他揮斧削去的樹皮/又在他的臉上長出來/尺寸量得精準，式樣打得方正/活計都講真材實料/一輩子榫是榫，卯是卯//他打的花床，讓幾代人都睡醒一輪春夢/他造的門窗，總含有桃紅柳綠/他切出的棺木/卻很難讓人壽終正寢//每逢村里建新屋/都請他上大梁/爬上山墻瞄眼放線/上梁放正了，日子一久/下梁總有幾根歪斜//他是魯班的化身/沒人敢在他面前掄大斧/一根根大樹在他手下夭折/但一片片森林在他心中瘋長/他用斧子沒能削去貧窮，削去破敗/卻削去了年輕人的癡心妄想//他用墨斗彈出的村莊/因為老舊，而讓人珍藏/他用鑿子鑿出的孔眼/因為方正，讓人做事都有了規矩//”，這首詩的內容如果沒有親自做過木匠是很難寫出來的。正是這種還原真相的現場感，幫助語言深入讀者的內心。又比如《生銹的鏍絲釘》，通過親身經歷在一首小詩中寫出了厚重的時代性，之所以顯得厚重在于詩中的幾乎每句話都是自身的體驗都是有根的，包括結句“試著將自己這顆生銹的螺絲釘/悄悄地擰在一個/不太惹人注目的地方//”內斂實在具體可觸可摸，這樣的結尾是我欣賞的，仿佛一條蛇被作者用如鉗的語言手段死死地按住了。另外，難能可貴的是一個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在詩歌真能寫出童真和過人的想象力，比如《父愛》“好長時間沒有人喚我/藏在小草中的乳名/一旦有人呼出我的乳名/母親香甜的乳汁/立刻從老胃中反芻//那天，路過后山祖墳/突然聽到有聲音在隱隱地/呼我鮮為人知的乳名/那么親切耳熟/定神一看，原來/父親墳頭上那朵小花/正張著嗓門//”，只是《父愛》這個題目值得商榷，“愛“字過于直接和龐大，粗暴地擠占了詩意空間。

還想談談梁爾源詩中的誠字。誠，真誠的誠，虔誠的誠。他的《假裝》一首，在這誠字上做得不錯，“小時候，為了不挨打/在房間里假裝看書/學徒時，想偷點懶/假裝使勁擰螺絲//走入仕途，領導講話時/假裝做記錄/遇到和專家打交道/加班加點找幾個專業詞匯/假裝自己不白癡/下基層時換件不起眼的外套/假裝貼近百姓/看到美女時，故意目不斜視/假裝正人君子//”這首詩，他敢于剖開自己的心胸讓你看到他的軟處、病處和痛處，他把你當知己了，因此讀來深入肺腑。還有一首《菩薩》也做得到位，“晚年的祖母總掩著那道木門/燒三柱香/擺幾碟供果/閉目合掌，嘴中碎碎禱念/家人都知道祖母在和菩薩說話//那天，風兒擾事/咣當推一下/祖母沒在意，咣當又推了一下/祖母仍心神不亂/咣當，推第三下的時候/祖母慢慢起身，挪動雙腿/輕輕打開木門/見沒人，沉默片刻/自言自語：哦，原來是菩薩！//”風即菩薩，奶奶何嘗不是。人越老越小，越小越真。真者，菩薩也。是不是也可以說，真者，詩人也？個人非常看重真誠二字，覺得對詩人和詩歌都很重要。《私聊》我就覺得幽默了，個人認為幽默在藝術本質上，是一種對大眾的迎合，它能消解藝術的莊重、深刻和誠意。所以個人覺得魯迅的幽默性的小詩《我的失戀》“我的所愛在山腰”之類遠不及“血添中原肥勁草”的感染力。也許可以反過來說，這也體現了梁爾源詩歌的豐富性和他對自我突破的追求。詩歌，總是有太多的岐義，詩歌評論也一樣，也正因為有這些諸多的岐義，才有了那些無限的可能。總之，個人認為，憑梁爾源的人生經驗和語言的掌控力，如果在真誠上，再多傾注一分心血，做到宗教一樣的虔誠，那么他詩歌的力量和重量，都將成倍的增加。